精择底本 新补要籍 重收散佚——评马振君整理本《王若虚集》
来源:文学院   作者:作者:王永   点击数:   日期:2018-05-14   字体:【



摘要:中华书局2017年出版马振君整理《王若虚集》以《畿辅丛书》本《滹南遗老集》为底本,首次补入王若虚《尚书义粹》这部经学专著及一些新近辑佚发现的诗文作品,在版本、内容、校勘等方面都代表了王若虚文集整理的前沿,值得研究经学史、文学史及金代史学等领域的学者关注。


关键词:王若虚 滹南遗老集 尚书义粹 马振君


王若虚(1174-1243)是金代著名学者、文学家和批评家。他的《滹南遗老集》也是金人仅存几部珍贵文集之一,地位与同时代赵秉文《闲闲老人滏水文集》和元好问《遗山集》相颉颃。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·滹南集提要》云:“统观全集,偏驳之处诚有,然金元之间学有根底者实无出若虚右。吴澄称其‘博学卓识,见之所到,不苟同于众。’亦可谓不虚美矣。”[1]2200此书初刻于元初,历代皆有流传,当代也有胡传志、李定乾《< 滹南遗老集>校注》为学界所重[2]。中华书局于2017年10月出版了由马振君先生点校的《王若虚集》,此次整理又大有版本推进之力、补辑要籍和遗文搜检之功,将大有裨益于学界。相较王若虚《滹南遗老集》以前各种版本,正如薛瑞兆先生在该书序言中所言:“在辑入《尚书义粹》这部散佚已久的王氏著述后,称之为《王若虚集》就比较合理了。”[3]2《王若虚集》是目前王若虚作品最为全面精良的一部别集,下面分叙该书优长之处。


一、底本以《畿辅丛书》本取代《四部丛刊》本


王若虚《慵夫集》已佚,现存《滹南遗老集》46卷中37卷是“辨惑”之体,另有“诗话”3卷,其余6卷为诗文作品,可见这部书的学术分量。金代文史研究学者一般认为《滹南遗老集》诸版本以《四部丛刊》本为最精,笔者在撰写《< 滹南遗老集>版本源流考》时虽已注意到《畿辅丛书》本“收条最全”的状况,[4]但对于何本更为优良也未遑详考。马振君最初也是以《四部丛刊》本为底本进行比勘整理,但在进行了一段时间后,发现了《畿辅丛书》本的诸多长处,遂决心从头再来,重新整理,这一点颇得薛瑞兆先生的首肯和赞赏。


根据马振君的详实考辨,《畿辅丛书》本《滹南遗老集》系清代光绪年间王灏据康熙年间吴焯所藏抄本刊刻,而吴本又源自明代祁氏淡生堂抄本,由于是书元刻已无传,淡生堂抄本最古,后世诸本则多出于吴本。对于这部文集,吴焯曾亲自校出错误数百处,光绪十二年吴重熹据此刻收入《石莲盦汇刻九金人集》时又纠正吴焯校本数百字,之后光绪二十四年又有李子丹以《九金人集》本为底本的单行校勘记《滹南集校录》稿本存世。


底本选定后丛刊本、吴本、校录本(吴重熹校本、李子丹校本)、荟要本等版本对校参校了文渊本、文津本及相关文史著作,校勘记较以丛刊本为底本减少了三分之一强,从而证明底本选择的正确性。这项工作是继清人和胡传志、李定乾之后又一次对《滹南遗老集》的全面整理。


当然,版本优劣是相对的,只能说从总体上《畿辅丛书》本更好,但也并不是说此本无一不足,他本无一优长。现《王若虚集》四卷《文辨》为例对比底本及丛刊本:


表一  《王若虚集》第四卷《文辨》中底本及丛刊本校勘记比较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出处



文句



差异



文辨一,条二[2]401,402



岂后人编集者之误而不出于统欤?



“集”丛刊本作“辑”



文辨一,条二十七[2]412



然子美推称如此。



“推”丛刊本作“雅”



文辨二,条二十八[2]427



用《左氏》“栾书将中军,栾黡佐之”之势也。


又是仿班固《燕然碑》铭。



“之”丛刊本作“文”


“仿”丛刊本作“效”



文辨二,条三十[2]428



邵氏云:“韩文自经中来,柳文自史中来。”定是妄说。



“是”丛刊本作“自”



文辨三,条一[2]431,432



“长桥卧波,未云何龙?复道行空,不霁何虹?”



“云”丛刊本作“雩”



文辨四,条三[2]446



“此飓之先驱尔”



“尔”丛刊本作“耳”
     




第一例用“编集”和“编辑”皆通,以丛刊本作“编辑”稍长。第二例则用“推称”,从王若虚反驳杜甫对庾信的大力赞扬这一语境来看,较“雅称”稍好。第三例中二个校记,第一例以丛刊本作“文”为优长,第二例作“仿”或“效”皆可。第四例引邵氏语并加以评论,用判断词“是”肯定其说之“妄”,而用“自”字则像是邵氏听从了别人之说而发之,与语境不符,以底本为优。第五例中“未云何龙”句,吴本、丛刊本作“雩”。按,若作“雩”,当读作“yù”,训为“虹”,与下句“不霁何虹”之“虹”义重,不若作“云”为佳。今检吴在庆《杜牧集系年校注》亦用“云”字。[5]9其校勘记云:“‘未云’原作‘未雩’,据《全唐文》卷七四八、文津阁本改。”[5]10可见清人及当代学者都倾向作“云”,“雲”与“雩”形近,明人刊书本粗疏,故在翻刻时出现手民之误也是可能的。第六例中“尔”与“耳”皆为句末表陈述句中肯定语气词,明成化本《苏文忠公全集·颶风赋》即用“尔”字。[6]


此外,《文辨一》中第二十九条至三十二条为丛刊本、四库诸本所未收。所以,尽管底本在脱讹之处也参酌了其他诸本及各类文献增补订正,但确定《畿辅丛书》本为底本,一定是《滹南遗老集》当代刊刻传播中一个重选择。


二、《尚书义粹》的首次整理面世


虽然金代文学盟主代不乏人,如蔡珪、党怀英、赵秉文、元好问等,但说到经史之学,也仅赵秉文、王若虚与李纯甫三人建树较高,其中又以王若虚为最优。王若虚是金章宗承安二年经义进士甲科出身,金哀宗正大二年官至翰林直学士,与当时通经之士交游广泛,后成为金末经义之学的领袖人物。然而王氏的重要经义著述《尚书义粹》一书早亡,常熟图书馆现藏有此书辑本,是清人张金吾从明人黄谏《书传集解》中辑出,共百余条,原本八卷,现存五卷。由于该抄本查阅不便,一直未被学界重视和利用,马振君利用受邀于中华书局整理《滹南遗老集》的契机,将现藏《尚书义粹》校订标点后面世。可能说,这部阐述《尚书》义理的学术著作是金人仅存的经学专著,对于经学史的研究而言无疑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。


更为重要的是,这次整理的重要成果之一,是发现了明人李濂的《尚书义粹序》,“那篇书序驱散了王氏《尚书义粹》传播过程中的迷雾,将其中一些失落的环节衔接起来,向学界揭示了金代产生的这部学术著述是怎样保存下来的”。[2]2这对于金代经史成就的研究必将是一个极大的促进。李濂之序除了在书名、版本、卷数等问题上提供诸多重要信息外,对于这部书的功能价值也有过重要的论述。据李序,该书初本盖著成于金末元初,名《滹南书义》,六十二篇,元刊曾名《经义新式》、明刊二次所刊本名《尚书义粹》,“文辞醇雅,析理明畅,务举业者尚之”,李濂家“世业是经”,年少时“诵是编甚习”,老来“漫一阅之,益觉新思叠出,发挥明尽,而深叹近时经义之弗尔也”。[2]893-894明代曲家李开先在《唐荆川批选名贤策论序》中也将它列入举子必读书目。[2]20可见这部书是元明时期举子课业的重要经学参考书,清人张金吾在《辑录尚书义粹缘起》中云:“王氏《五经辨惑》辨《尚书》者仅1条,殆以已有专书,故不具论欤?”[2]588我们籍此也可上推至王若虚的著作缘起,应是为金末自己教授生徒所作的教案、提纲。从这部书在元明时期流传情况看,当代经学研究史著述对王若虚的经学地位评价不足。


当然,此版《王若虚集》在《尚书义粹总目》下不设页码,内文中《尚书》原文仅加粗而未变字体等也给阅读带来了一定的不便,似应于再印或再版时加以修订。


三、再次收入了一些王若虚散佚诗文


《滹南遗老集》的手稿本曾经作者亲自整理,且自言这是一部议论杂著。在元代经过董彦明、王复翁刊印,对诗文进行过初次增补。当代胡传志、李定乾校注本补入《缑山庙》《行唐县重修学记》《万户张忠武王勋德碑》(残)。马振君《王若虚集》附录一“诗文补遗”在《校注》本基础上或对残文有所增补,如《万户张忠武王勋德碑》;或增补了多篇(条)新佚文。可以说,《王若虚集》中的“诗文补遗”集当前学界王氏诗文辑佚成果之大成,具有全而新的特点。


附录中所收“辨惑”13条分别辑自华寿《难经本义》卷下、陈天祥《四书辨疑》、李治《敬斋古今注》、赵惪《四书笺义·论语》卷1附录、祝允明《祝子醉知录》卷一《刺孟》、周炳中《四书典故辨正》卷十三。以陈天祥《四书辨疑》所存8条王若虚“辨惑”文字最多,由此书可知陈氏深受王若虚影响,继承了王若虚独立的批判精神。关于王若虚“辨惑”体的诸多问题,笔者将在它文专门论及。


这些辑佚成果有利于更全面地认识王若虚。如“辨惑十三条”之第一条:“清者,体之上也,阳也,大也。《离》中之一阴降,故午后一阴生,即心之生血也,故曰‘清气荣’。天之清不降,天之浊能降,六阴驱而使之下也。云清气者,总《离》之体言也。浊者,体之下也,阴也,水也。《坎》中之一阳升,故子后一阳生,即肾之生气也,故曰浊气卫。地之浊不升,地之清能升,爲六阳举而使之上也。云浊气者,总《坎》之体言也。[2]580-581此条证明王若虚除长于经史之学外,对医学也有所涉猎,这在前此研究中是没有发现的。所以,这样的发现的意义就不同寻常了。


再如《寄题南京高特夫景苏斋》诗(辑自《永乐大典》卷二五三六斋字韵),[2]575-576其中推举欧梅云“欧梅幸前辈,余子安足数”,推举苏轼云“才名塞天壤,忠义倾肺腑”,贬抑王安石云“缅惟熙宁间,当国王介甫。要功作新法,欺世惑人主”,甚至认为“微公(苏轼)捝横溃,溺者十六五”,非常同情苏轼的贬谪遭遇。在今天看来,其中对王安石的评价从政治上说是含有偏见的,然而这并非王若虚的一家之言,在金代士人中有一定的代表性。


对《校注》本已收的《行唐县重修学记》,则选择了孙德谦《金源七家文集补遗》而非《金文最》作为版本来源,又提供了《修学记》(辑自乾隆二十八年吴高增纂刻《行唐县志》卷十四《艺文志上》,是《行唐县重修学记》一文的简本)。《万户张忠武王勋德碑》则辑自苏天爵编《国朝名臣事略》卷六而非《校注》本的《金源七家文集补遗》,因为《补遗》中此文的来源即苏书,这是文献溯源方面更胜。这个版本增加了两个段落,尤其是“公将南渡也,语于众曰:‘吾战争二十年,杀人多矣,宁无冤滥?自今非对垒不复杀。’卒如其言。遇他将俘囚将被戮者,亦曲为劝谕而活之。降人亲属散落他所,则百方购求,必得而后已。或求于我,未尝不与也”一节,[2]580对于我们全面深入认识张柔乃至王若虚、元好问等金末人物人的人格理念都是重要的。


马振君博士读硕期间即选择《赵秉文诗校注》作为论文题目;读博期间,已有《赵秉文集》(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)这样填补空白的整理之作;2017年5月,他与王昕合作的《闲闲老人滏水文集注》由中国商业出版社出版;现在又有《王若虚集》这一整理成果的出版,其学术路径和勤奋精神令人敬佩。此书在底本选择、要籍补入、作品辑佚方面都有优长之处,值得研究金代学术史、文学史等领域的学者关注。


 


参考文献:


[1]纪昀.钦定四库全书总目[M].北京:中华书局,1997,166.


[2]胡传志,李定乾.滹南遗老集校注[M].沈阳辽海出版社,2006.


[3]马振君.王若虚集[M].北京:中华书局,2017.


[4]王永.滹南遗老集版本源流考[J].古籍整理研究学刊,2010(1):32-35.


[5]吴在庆.杜牧集系年校注(一)[M].北京:中华书局,2008.


[6]苏轼.苏文忠公全集:东坡续集卷三[M].明成化刊本.


 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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